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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月鄞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,卻沒有睜開眼睛。
  環繞在她耳畔的是湍湍的水聲,活潑的鳥語,和遠方若有若無的絲竹。手往旁邊一摸,她抓到的是柔軟、表面含著些許水分的草皮。
  她努力地將自己的雙眼撐開,坐起身甩了甩頭,想要把自己的睡意給全數驅散。「這……」月鄞看到眼前的景象,一怔後,自言自語道:「這是哪裡啊?」
  月鄞身下是綠油油的青草,草葉上的水分在溫暖的陽光下閃閃發光﹔她的四周都是桃樹,花瓣落了滿地,也落在她的身上﹔遠方有一座座的小山丘,連綿不絕直到天邊,而山腳下有幾棟稀稀落落的建築物,煙囪上正冒著一絲絲的炊煙。
  月鄞只看得目瞪口呆,她不記得她有來過這個美得不自然的地方。正感無助時,她發現遠方瀑布邊有個人影,心中登時有了點依靠感。她提起精神,快步奔向那人。
  那人正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從地上撿起的樹枝,直到聽到她的腳步聲,才回過神來。他轉過頭,淡淡地對月鄞道:「醒啦。」
  月鄞還在想該怎麼和一個陌生人展開話題,沒料到卻是他先開口。她楞了一會,才呆呆地點了點頭。見到那人又將頭轉了回去,她趕忙問道:「你……你是誰?」卻馬上發現這樣問有些不禮貌,一張臉立刻脹得通紅。
  那人絲毫不以為忤。他沉思一陣,才簡單地答道:「柒。」他說的話帶有一種特殊的腔調,聽起來像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過口了。
  「柒,你的名字?」月鄞傻傻地問道,見到柒點頭,才又問道:「柒,這是哪裡?」心中暗自嘀咕,世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。
  柒搖了搖頭,說道:「不,我不知道。」說著閉上眼,似乎在思考。月鄞不安地看了看四周,接著就仔細地打量著柒。
  柒身著一襲黑色長袍,有著一頭深褐色、稍長的頭髮,其中一小撮用一個類似髮圈的東西綁了起來﹔他的額前有一顆紫色、半透明的石子﹔最讓月鄞驚訝的是,從剛才一瞥間,她似乎看到柒的雙眼各自有著不同的顏色。柒睜開眼,笑望著月鄞,顯然發現了她的目光。
  月鄞這時也發現此舉很沒有禮貌,只有摸著頭,不好意思地道:「呃,我還沒自我介紹呢。我姓李,叫月鄞,初次見面。」她覺得奇怪,看來她先前並沒有看錯,柒的雙眼真的是與眾不同。
  柒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卻又覺得荒謬的神色,不過隨即變成同意的模樣,然後恢復正常。這完全只是一瞬間的事,月鄞沒有察覺到。
  她坐到柒身旁,喃喃地道:「不過,我為什麼在這裡?」柒沒理她,兀自沉思著。「你又為什麼在這裡?」月鄞睜大眼望著柒,問道:「你住在這裡嗎?」
  柒搖頭,小聲地道:「不,我不住這。」月鄞茫然地點了點頭。
 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,月鄞撇嘴瞪著柒,不滿地道:「你為什麼都不說話?無聊死了。」她也不知道為什麼,總覺得和柒在一起有一種親切感,彷彿是多年的好友一般。
  「我在整理思緒。」柒漫應道,仍然低著頭:「有關我的過去,現在,和未來。」
  「什麼?」月鄞好奇地問道,不過馬上用手捂住了嘴。她不能再丟臉下去了。
  柒用眼角餘光看了她一眼,馬上輕描淡寫地將話題帶開:「有機會再告訴妳。」月鄞點點頭,現在換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。柒反問道:「妳怎麼來的?」
  「嗯,我我記得我當時在趕時間,」月鄞敲著自己的頭,輕輕地道:「踢到石頭,跌倒,接下來……不記得了。」她拿起一根樹枝,粗魯地在河邊沙地上胡亂塗鴉,懊惱地加上一句:「我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個夢。」她一直相信,這種情節只有可能在故事書中出現。
  柒微微一笑,調侃道:「那我們真有緣,在夢中相見。」語氣卻有點感慨。月鄞好奇地望著他,這是她頭一回看到他笑。
  她正待回答,突然一個聲音在他們的背後響起:「如果這是夢的話,那什麼又是真的呢?」兩人轉過頭,只見一名青年書生自桃花林內緩緩地走了出來。
  那書生莫約冠齡,身上穿的是中原的傳統大袖書生裝,有著一張清秀又五官端正的面孔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。書生向兩人行禮:「初次見面,在下姬良。」
  柒收起臉上的笑容,面無表情地還了個禮,隨後走得遠遠地。
  「姬良!等等我!」一個女聲從姬良背後傳了過來,眨眼間月鄞眼前就多了個少女。那少女看來正值二八,身著白色褲裝,有著一張白皙的娃娃臉﹔她的瀏海後方放了兩撮頭髮下來,其餘的全部被綁在腦後,讓人有一種乾淨俐落的感覺。
  少女狠狠地賞了那名為姬良的書生一記爆栗子,喘著氣道:「你……你都不等我,害……害我在那該死的桃花林裡迷……迷路了!」
  「哎喲……」姬良摸著被打痛的頭,皺著眉咕噥道:「我說水鏡,請妳不要每次都這樣打我,如果有一天我被妳打笨的話,」他頓了頓,裝模作樣地往天邊深深一鞠躬,才續道:「這可對不起我大韓的列祖列宗啊。」
  那名叫做水鏡的少女又用力敲了姬良一下,挑釁似地吐舌道:「反正你已經夠呆了,我不介意你再笨一點。真的不介意。」她眼一掃,看見一旁的月鄞正興致勃勃地望著他們,趕緊自我介紹道:「啊,妳好,我是水鏡,妳叫什麼名字?」
  月鄞咧嘴笑了笑,大方地道:「妳好,我叫月鄞。」她喜歡水鏡直爽又不失幽默的個性,和她講話時就不會覺得特別緊張。
  水鏡好奇地看著月鄞身上的服飾,道:「嗯,妳一定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吧?一定是的,不然妳就不會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了,而且還是在那種鬼地方。」聽著她自問自答,月鄞只覺得一頭霧水,疑惑地看著她。
  姬良見狀,走近告訴月鄞:「我想妳大概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總之等我們回到多毛國之後再說。」月鄞心中登時升起了千百個疑問。
  「那是一個由一群白痴鸚鵡組成的國家,」水鏡見到月鄞疑惑的面容,解釋道:「妳最好有些心理準備,不然妳一定會被他們煩死。」她聳肩,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。姬良看到,輕輕地笑了。
  水鏡瞪了姬良一眼。突然想起一件事似地,她道:「對了,還有從金蛹裡面出來的那個。」她朝柒的方向快步走去,姬良慢慢地跟在後面。月鄞也急急跟了上去,她不喜歡被冷落的感覺。
  水鏡走近柒,問道:「小子,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?」柒瞥了她一眼,並不回答。「不理我?」水鏡雙手叉腰,不悅地道:「可惡。」
  姬良緩緩走上前,有禮地問道:「這位小朋友,請問你什麼人?」
  「柒。」柒先是端詳了姬良一會,才簡潔地答道:「蜀國人。」
  「你說蜀國?」水鏡側頭想了想,驚訝地問道:「蜀國,夫人的故國?」
  柒截斷水鏡的話,依然簡短地道:「不,不是。」說著轉過身,顯然不想多談。
  「這死小孩!」水鏡受夠了柒這種愛理不理的態度,大聲叫道。她生氣地準備衝上去,不過卻馬上被姬良從背後抓住:「書呆子,不要阻止我!我一定要給他一些教訓!」姬良卻仍然架著水鏡的雙手,滿面痛苦。
  柒再度走得遠遠的。月鄞不放心地看了看怒不可遏的水鏡和近幾虛脫的姬良,然後才趕到柒的身邊,偷偷看著他的表情。剛開始他只是皺著眉,用手指抵著額前的紫晶石,過沒多久,他突然全身一震,仇恨的火焰在他眼中竄起。
  月鄞見到柒的表情,嚇了一跳,擔心地問道:「你沒事吧?」
  柒之前的那副表情馬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微笑。「沒事。」他答道。
  「你有什麼煩惱?」月鄞小心翼翼地問道,深怕會一不小心得罪他,或是戴上一個多管閒事的頭銜:「有煩惱就說出來啊,說不定可以找到解決的方法。」
  柒搖了搖頭,淡淡地笑了。「我沒事,請別擔心。」他應道。月鄞垂首,對這個回答顯得有點氣餒。
  水鏡停止動作,指著兩人,呆呆地道:「姬良,你看,他們可以溝通耶。」姬良如獲大赦地鬆了口氣,放開差點被扯斷的雙手,坐倒在地上。
  柒點頭,反問道:「妳呢,有什麼打算?」
  「回去?」月鄞苦澀地笑道:「先讓我知道這是哪裡再說吧。」
  姬良一聽這話,笑著解釋道:「這是一個叫壺中仙的前輩製造出來的一個地方,我們稱之為天書世界,是一個以思想建構的空間……」
  水鏡故作神秘地一笑,道:「書呆子,別多說了,反正她絕對聽不懂。」姬良搖頭表示不同意,令她瞪大眼,驚訝地問道:「你的意思是,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?」
  「不清楚,不過似乎不能以對待當今孩子的態度來對待她……」姬良道,不過水鏡似乎沒有在聽。
  她緊張急迫地問著月鄞:「那妳知不知道秦皇最後有沒有被刺殺?」見到月鄞搖頭,她懊惱地嘆了口氣。
  月鄞漸漸明白,她所在的地方處於秦代。姬良的話語中有提到,他是韓國遺民﹔沒聽過水鏡提起她的身世,不過從她說話的口音和不拘小節的行事舉止來看,她應該是北方人。月鄞覺得,這些人似乎很痛恨始皇帝,水鏡尤甚。
  「很好。有車同軌,有書同文!」見到月鄞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,水鏡誇張地一揮手,帶點諷刺意味地道:「妳可以去跟砍頭三人組相處,他們會很樂意的!」月鄞還想再問,不過怕觸怒水鏡,嘴才微啟便馬上閉上。
  一旁的姬良搖了搖頭,插口道:「水鏡,天下統一是創造『協律』的第一步。」月鄞不知道所謂的「協律」為何,卻發現和水鏡同是故國遺族的姬良,思路不像水鏡的那麼死板。
  水鏡呸了一聲,拉起月鄞的手,走進桃花林。「走,到多毛國去。」她道,並低聲抱怨:「那死書呆,整天都只懂得抱著壺中老頭的竹簡猛啃……」
  姬良站起,拍了拍身上的草屑,正待招呼柒離開,柒卻先開了口。
  「有機會,」柒揚眉,對姬良道:「希望可以聊一聊。」
  「一定有機會的。」姬良微笑點頭,道:「先到多毛國再說吧。」他忽然覺得柒不容小覷。那孩子眼中閃爍著的奇異光芒似乎在訴說他的城府極深、心機不可捉摸。
  柒滿意地點點頭,也進了桃花林。姬良臉上的那一抹微笑,彷彿跟隨著離去的柒,消失在他的臉上。「嗯,好像,有些事要發生了……」他開始搖頭晃腦,自言自語道:「應該是我多心了吧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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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改了不少地方啊XD
正在試著將柒的性格描述出來……

貳零零肆年參月參日 參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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