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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年僅五歲的紋錦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,往父親的工作室走去。雖然她腳下已盡量放輕,但細微的足步踢噠之聲在寂靜的四週仍是清晰可聞。
  工作室內,聲響傳進桑淨的耳中,竟使得平日不茍言笑的他,嘴角揚起一絲笑容。聽得紋錦悄悄地走到自己背後,他猝不及防地轉過身,把正準備嚇他的紋錦反嚇了一跳。
  「爹,」紋錦賭氣地頓著腳,嘟起嘴道:「為什麼每次您都會先發現我?這不公平。」她不服地瞪著桑淨,撒嬌似地扭動著身子。
  桑淨將紋錦抱起,放到自己腿上,笑道:「好,是爹不對,紋錦別生氣。」看見紋錦鼓起的雙頰,他的微笑登時轉為大笑。
  紋錦不滿,偏過頭,賭氣道:「爹再笑,紋錦就不給爹禮物了。」說著跳到地上,背過身佯裝不理睬,沒想到卻將原本拿在背後的東西讓桑淨看見了。
  桑淨只是微笑不語,直到紋錦自己忍不住,將手中的事物套到他頸上,才笑著誇讚道:「紋錦好厲害,這個連爹都不會做!」原來是個花環。
  紋錦聞言,開心地笑了。她高興地坐到父親腿上,滿心期待地問道:「爹,陪紋錦玩好不好,紋錦會教您怎麼編這個。」
  桑淨遲疑,瞄了一眼桌上的竹簡,才娓婉地道:「紋錦,對不起……」見到紋錦失望地低下頭,趕忙安慰道:「今天爹沒空,爹改天再陪紋錦玩,好不好?到時候紋錦再教爹編花環。」
  紋錦小嘴一扁,抱怨道:「爹每次都這樣說。」桑淨看著她走到門口,心中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,正待開口,卻見紋錦又轉回身來。「爹要遵守約定,」她滿面笑容地道,先前的不悅已一掃而空:「等改天到了,一定要陪紋錦玩。」
  「紋錦,真不愧是爹的女兒……」桑淨欣慰地點頭,重複道:「是的,等改天到了,等爹的夢想成真……」紋錦嘻然一笑,走出房門。
  望著紋錦的背影,桑淨的笑容逐漸黯淡下來。「我的……女兒?」他喃喃自語,一片茫然:「不,不是……」他頓了頓,許久才吐出幾字:「可是,為什麼……?」
  「為什麼……」漸漸走離工作室的紋錦也正說著同個字辭,獨自生著悶氣。
  ──為什麼,夢想要跟紋錦搶爹爹?

  「哇,好漂亮的地方!」旎旎發出一聲驚嘆,望著眼前的景色,叫著問道:「墨家夫人姊姊,這是哪裡?」
  這聲叫喊將原本正自怔怔出神的紋錦喚醒。她先是一愣,才發覺旎旎叫的是自己。她微微一笑,道:「這是楚地的邳澤,相信我們已離下邳城不遠。」
  旎旎這時已瞧得雙眼發直,只有無意識地隨口應了一聲。雖然當時正值秋季,但位於江南的邳澤竟仍像春天似地,充滿生機。四周盡是苗苗青草,其上點綴的各試各樣的野花﹔樹葉之色不同於水魚林的蒼鬱,而是生氣勃勃的翠綠﹔被草木環繞於中央的是一泓碧琉璃般的湖水,在周圍環境的陪襯下,使它顯得更清澈剔透。
  月鄞從來沒有親身到過當代的城內,聞言便好奇地問道:「城裡面是什麼樣子?」在她想像中,古城應該都像是她從前看的戲劇中那般,熱鬧喧天。
  紋錦抿嘴笑道:「到時妳自然有機會見識。」她過轉頭,凝視著一望無際的花草,彷彿在回憶著一些事情。
  月鄞見狀,覺得不便打擾她,便走到柒身邊。只見他正斜靠在一棵樹旁,彷彿失了神地直瞪著前方,直到月鄞走近才開口。
  「滄海桑田,我……」他的眉頭緊皺,輕輕地道,並閉上了眼。當他再度睜開眼時,臉上的陰霾在瞬間一掃而空。他對著月鄞擔心的面容笑道:「差不多是午時了,要不要現在用饍?」
  月鄞抬頭一看,徐日果真已經高掛在眾人頭頂。她點點頭,對遠方的兩人叫道:「紋錦夫人,旎旎,要不要來休息一下?」卻見紋錦搖搖頭,而旎旎則是連頭也不回,不知道在做什麼。
  月鄞回到樹下,坐在柒身旁。柒將自行囊中取出的乾糧分成兩半,並將其中一半交給她。月鄞謝著接過。
  接著無話。「月鄞,」良久,柒突然喚道,那字的平仄與韻腳仍是不清不楚:「夢想,一定是好的,對吧?」
  月鄞沒有料到柒會突然發問,所以先是將口中食物嚥下,認真地想了一會後,才遲疑道:「我想是吧……」
  柒聽得她這麼說,好似有些慶幸地道:「我也是這麼想的……」他嘆口氣,將目光放到遠方的紋錦身上,喃喃道:「那,夢想下的犧牲品,究竟是什麼?」
  月鄞搖頭表示不知。她順著柒的目光,也望向紋錦,只見她正與旎旎交談著,似乎正在教導她一些事情。「說不定,」她緩緩開口,道:「是因為,她有認識的人因為夢想而死吧?」
  「有可能。」柒若有所思地應道,再度閉上眼。忽地,他咧嘴一笑,問道:「妳的夢想是什麼?」
  月鄞被他這突如其來地一問,嚇了一跳,才吞吞吐吐地道:「不知道,因為……」她看見柒的不敢置信,忙續道:「我的想法一點都不偉大,都還稱不上是夢想……」
  柒聽著,直到月鄞語畢才笑道:「妳誤解了,夢想不一定要偉大,只是妳非常嚮往的東西,無論能成功與否。比如說……」他朝旎旎的方向微微抬起下巴,道:「像是那隻蝶仙,她想要交更多朋友,這也是她的夢想。」
  「你是在暗指她沒有人緣嗎?」月鄞斜眼望柒,柒也沒有否認。她伸伸舌頭,垂首把玩著手上的乾糧,努力在心中找尋著夢想的痕跡。
  柒看到月鄞思考,便繼續著他的舉例。「又比如墨家夫人,她的夢想是讓所有自己深愛著的人回到身邊,像是她的丈夫……」他複習著從紋錦那裡得到的記憶,望著與旎旎在一起的她。只見紋錦雖然是在笑著,但眉宇之間的那抹憂愁總是消散不去。
  月鄞看著柒,又看著旎旎和紋錦,心念一動,彷彿抓到了一些思緒。
  「又像是我,」柒最後道,聲音平靜得不尋常:「我的夢想是完成黑火,並向故人們贖罪……」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與恨意,不過也僅是一瞬間的事。
  「贖罪?真沉重,這擔子一定不好挑吧。」月鄞終於想到了些什麼,順口回答道,也沒有去注意柒的神色:「我好像……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了。」她怯生生道,彷彿很不習慣這個第一次自口中說出的字眼,不過心中喜意仍舊。
柒點頭,饒有興趣地望著她,等她繼續說下去。
  月鄞想了會,也偏過頭,注視著柒的雙眼。「我啊,」她道,眼神中充滿笑意:「想和你們一樣。」她露齒一笑,對著疑惑的柒繼續道:「我想和你們一樣,一樣地特別……」
  柒竟是失了神似的,茫然地望著眼前的月鄞。「怎麼了?」月鄞察覺有異,焦急地問道:「有什麼不對?這個夢想……不好嗎?」柒只是搖頭,不知是代表著什麼。
  就在此時,旎旎突然在兩人被後出現,「哇呀」一聲撲到月鄞身上,結束了先前那場莫名的尷尬。
  「鬼啊!」月鄞不知來者是誰,驚惶地大叫出聲。看清之後,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發窘,她的臉刷地變紅,道:「嚇死我了,妳知不知道我差點因此得到心臟病?」
  「四張餅?好吃嗎?」旎旎傻傻地應道,隨即搖頭,笑嘻嘻地道:「不管了,我有個東西要送妳。」 說著將一個花環放到月鄞頭上。
  月鄞好奇地摸著頭上的花朵,自言自語道:「是真的,我之前都沒戴過花環呢……」她將它摘下,放在手中研究,高興地道:「真棒,哪天教我怎麼編好不好?」
  旎旎一指紋錦,笑道:「是墨家夫人姊姊教我的,妳也可以去問她。」見紋錦已經走到自己身旁,側頭想了想,補充道:「對了,墨家夫人姊姊問,是不是該出發了。」紋錦點頭,微微一笑。
  「差不多是時候了,」柒看了看天色,點頭道:「以我們的速度,預計在傍晚可以到達下邳。」說著將行囊款好,背在背上。
  月鄞也站起,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,問道:「對了,妳們吃過了沒?」她一指手中還沒吃完的乾糧。
  旎旎點頭。「墨家夫人姊姊說她不餓,至於我……」她傻笑,摸著頭道:「吃過了,都是我沒吃過的東西,吃得好飽,吃不下了。」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。
  月鄞奇怪地「咦」了一聲,追問道:「妳吃過了?吃了些什麼?」因為自始至終,只有她和柒食用過行囊中的食物。
  旎旎嘻然一笑,將月鄞頭上的花環取下,道:「當然是吃這個啊,有很多是水魚林沒有的喔,要不要?」月鄞搖頭,她幾乎忘了旎旎是隻蝶仙。
  「不要啊,那就給我囉。」旎旎興奮地道,也不等月鄞回答,就將整個花圈塞進嘴裡,彷彿怕她反悔似的:「好飽,吃不下了……」她整個嘴都被花朵塞滿,含糊地道。
  真的吃不下了嗎?其餘三人見狀,相對無言。
  須臾,四人行至淮河畔時,見到遠處停放著一龐然大物。月鄞瞇起眼,踮起腳尖,咕噥道:「那是什麼?好像是間房子。」
  「真的耶。」旎旎也湊上前,端詳一陣後,同意道:「好奇怪的東西,房子怎麼還有長腳?」
  柒聞言,心中一動,卻已聽紋錦笑道:「沒錯,這是墨家的機關屋,想來水鏡他們也在附近吧?」
  月鄞一聽這話,果然看到遠方河畔上坐著一男一女。女子身穿一襲白色墨家制服,長髮在腦後束成一束,瀏海隨著迎面的微風擺動,面上掛著一絲豪爽的笑容﹔男子身著儒裝,手執竹簡,大袖飄飄,舉止間有著貴族的氣息。
  正是水鏡和姬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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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整整拖了半年,再度破了紀錄......|||
話說回來,這真是詭異的一章呀XD
(被雞蛋淹沒XD)

貳零零肆年拾壹月拾壹日 壹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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