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  柒悄悄將房門推開,映入眼簾的是還捲在被窩裡的月鄞。
  這下就不會打擾我了吧……他寬心地鬆了口氣,得意地想。他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,去年研究得正起勁時,卻被月鄞拉出去要紅包,回來時所有靈感都消失無蹤的慘痛經驗。
  他正想將門掩上,卻聽得月鄞咕噥了幾句話。他的好奇心被挑起,於是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,想聽清她究竟在說什麼。
  聽到自己的名字,柒覺得更加奇怪。「柒,你知道嗎……」只聽她喃喃道,原來是在說著夢話:「我好喜歡,好喜歡,好喜歡……」柒一邊聽,一邊挨近,臉忍不住紅了起來──
  「我好喜歡吃年糕!」月鄞終於把話說完,而柒聽到這話,不自主地向後栽去。他摸著頭,暗罵自己失態,卻聽月鄞又開始道:「而我對你的感覺就像是……」
  柒心中又一動,有些期盼地聽著。「就像是,就像是……」月鄞口齒不清地道,柒必須將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聽得清楚:「就像是……橘子碰到清酒一樣!」究竟在作什麼夢?沒人知道。
  柒感到一陣無力,滿面陰霾地退去。而在這時,幾乎全客棧的人都聽得見,月鄞的客房傳出了叩叩的撞牆聲。
  月鄞終於醒了過來。她睡眼惺忪地往聲音的源頭望去,只見柒也正往自己看來,而身旁的牆壁不知為何陷了個凹洞。「喲,早啊!」她沒有察覺異狀,充滿朝氣地打著招呼,並反射性地說出了新年最常聽到的台詞:「恭喜發財,紅包拿來!」她伸出手。
  柒一愣,隨即頹然跪倒,雙手撐地,沮喪地道:「別再刺激我了……」
  「啊,今年不在多毛國,不能拿紅包了……」月鄞完全無視柒的言語,自顧自地道:「不過去年也只拿到一包海苔,這樣根本就沒有過年的氣氛嘛。」她煩惱地皺起眉頭,微慍地瞪著眼前已經顯得毫無生氣的柒。
  此時,旎旎終於聞聲而來。她見兩人沒事,一進門就叫道:「外面好熱鬧啊,我們出去看吧!」邊說,邊握住月鄞的手。
  月鄞一擊掌,恍然大悟地道:「對啊,我怎麼沒想到。」她高興地跳下床,一把抓住柒,道:「走吧走吧,城裡還有很多好玩的呢!」不由分說,就要拉他出門。
  「我要待著……」柒用細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,覺得自己的眼淚似乎快要飄出來。他將手伸到半空,試著作出無謂的掙扎,但最後還是被拖了出去。
  為什麼,每年他都會落得如此下場?

  「好壯觀!」
  月鄞見到街上洶湧的人潮與鑼鼓喧天的慶典,興奮地叫道,便迫不及待地想走出客棧大門。「且慢。」紋錦卻立刻擋住他們的去路,搖頭道:「新年穿黑衣不吉利,還是換掉吧。」她打量著柒的一襲黑袍。
  柒聞言,好似慶幸地掉頭便走,卻立即被月鄞扯住。紋錦和她極有默契地交換了個眼色,從背後拿出一套深紅的服裝,看來還相當合身。
  柒退後一步,喃喃道,深深感到自己被背叛:「原來……妳們都串通好了……?」便待落荒而逃,不料月鄞捉得甚緊,連想移動一步也難。他無助地看著逐漸逼近的紋錦……
  一陣慘叫過後,柒的身上已被換了一襲紅衣。
  月鄞和紋錦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受害苦主,異口同聲地道:「大功告成!」接著一起得意地笑了起來。只見柒已不再掙扎,只是抱著雙膝,嘴裡喃喃為自己的清白哀悼。
  「柒,」旎旎瞪大著眼逼近,拉了拉他的臉皮道,表情說是垂涎三尺也不為過:「我可以吃了你嗎?」說著吞了口口水,彷彿柒是一個香噴噴的包子似的。
  月鄞笑著將她擋開,以免柒真的成為他人的腹中物。她轉向紋錦,迫不及待地問道:「紋錦夫人,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嗎?」
  紋錦點頭,笑道:「當然。來,」她取出錢囊,點出十餘枚銅錢,分別遞給三人,道:「每個人最多只能用兩百錢,其餘的就讓我保管。」說著將布袋掛回腰間。
  一出門,月鄞就看得傻了眼。整條街上水洩不通,廣場的中央正表演著舞龍舞獅﹔攤販比平時多了數倍,商人們扯著嗓子叫賣著,企圖蓋過鑼鼓聲﹔這情景用五花八門還不足以形容,應當說是目不暇給還較為貼切。
  紋錦踮起腳尖,一反常態地開始東張西望,似乎發現了些東西,接著一溜煙跑走。旎旎摸摸頭,自言自語道:「去找些東西吃好了……」接著就循著街上食物的香味,鑽進了人群。
  「不是才吃過早餐嗎……」月鄞望著她離去的背影,有些不可思議地道,但隨即搖頭:「算了。」說著就開始好奇地把玩起路邊攤販所販售的事物。柒還待悄悄離去,卻被她眼明手快地緊緊捉住,說什麼也不放開。
  「妳做什麼?」柒沮喪地問道,也不再抵抗,只有任由月鄞擺佈。今年又完了……他認命地想,心知不可能再有時間作研究。
  月鄞狡黠一笑,理所當然地道:「這樣我就有四百錢可以花啦。」一邊說,眼光一邊飄到柒腰間的那串銅錢上,滿面懇求之色。柒苦笑,將錢交給她,知道自己是被吃定了。
  月鄞忽然驚嘆一聲,好像發現了些新奇的事物,走到一攤前。柒有些好奇地湊近,發現原來是只波浪鼓吸引了月鄞的注意力。「波浪鼓!」只聽她高興地叫道,如獲至寶地拿起那鼓:「好懷念,好久沒玩了!」說著便咚咚咚地玩了起來。
  小販見月鄞喜歡,便抓準時機道:「小弟小妹,波浪鼓一個四十錢哟。」月鄞想也沒想就付了錢,小販謝著收了。
  「小弟……」柒暗地裡咕噥,甚是不滿。
  月鄞玩了一會,神色隨即黯淡下來。她觸著手中的波浪鼓,輕輕道:「記得小時候家裡也有一個,不過後來被丟了……」她低下頭,不知是在為兒時的玩具感到可惜,抑或是因為想起了家而覺得悲傷。
  柒默然。他本就不善於安慰人,尤其是對一件他完全不了解的事。他只是呆望著她,心裡覺得她並不完全像是表面上的那樣,無憂無慮。良久,月鄞才又開口。
「哪,拿著,」她道,先前的憂鬱不知已被掃到何處:「留著當紀念吧。我們繼續逛。」把波浪鼓往柒的手裡一塞,便自顧自地走到下個攤位。
  當我沒說……柒心中嘀咕,但還是將它插在腰間,接著跟上。
  月鄞這次停駐在賣捏麵人的攤販之前。她好奇地端詳著那些小人們,不時抬頭向小販詢問一些不懂的地方,這才知道這些捏麵人是用真正的麵團做的,可以食用。
  她考慮一陣,作下決定,道:「我要這個。」她挑了其中一隻捏麵人,原來是名身穿白衣的長辨女孩。她回過頭,問道:「柒,那你……」話沒說完,一股人潮突如其來地疾湧而上,而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捲走。
  「咦,人呢?」柒正專注於那些人偶,過了許久才發覺,不過隨即又轉回。
  「算了。」

  月鄞如同大海中的小樹枝一樣,只能隨波逐流。後來她察覺這不是辦法,只有可能被越帶越遠,便嘗試著逆流而行。她痛苦地前進著,最後終於到達一處小巷,得以脫離人海。
  「哼,游泳可不是學假的。」她挺胸,得意地道,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。突然,她聽到了些細碎的聲音在自己背後傳來。她一驚,戰戰兢兢地不敢回頭,而腦中也開始胡思亂想。
  ──是老鼠嗎?不可能……難不成是綁匪?聽說他們常常躲在這種暗巷裡,對落單的小孩子下手!我身上帶了這麼多錢,他會不會綁架我,向我的家人勒索?不對,我的家人不在這裡……啊,那會不會聯絡不到他們,一怒之下將我撕票?
  才一瞬間,許多思緒就這樣閃過,而其中絕大多數都和犯罪有關。
  但這時代治安有那麼差嗎,說不定只是她多心了?
  下定面對現實的決心,她艱難地嚥了口唾液,緩緩轉過頭。然後,她看到了。
出現在面前的不是啃著食物碎屑的小動物,也不是手持大刀、凶神惡煞的匪徒,而只是一名攤倒在角落的錦衣書生。
  她鬆了口氣,不過,她的好奇心立即被挑起。她走上前,撿起地上樹枝輕輕戳了戳那人,好似在觀察著隻稀有生物。只見那人虛弱地一翻身,令人感到似曾相識的面龐就這樣出現在月鄞眼前。
  「咦,是你?」月鄞驚訝地道,放下手中樹枝:「我們又見面了。對了,」她想起一些事情,道,翻找了下行囊,自其中取出兩塊竹簡殘片:「這是你上次掉的,我沒有看,還你。」這話也是事實,因為她根本看不懂當代的文字。
  那書生睜大眼,訝異地望了眼月鄞,隨後搖頭道:「我不用了,妳留著吧。」他坐起,掃視著月鄞的臉,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,眼中充滿疑惑。
  月鄞覺得之前好像有人也這樣注視過她,只是一時想不起來。她不解地摸了摸頭,勉強地笑道:「既然這樣,那我走了。」但又不知為何有種想要再待久一點的想法,所以沒有作出任何行動。
  「嗯。」書生不置可否地應道,目光仍然緊緊跟著月鄞。
  月鄞勉強笑了笑,這就站起。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,忽聽得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在背後響起。她轉過頭,偷偷一瞥,見到書生發窘的表情,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  她取出身上所有的錢,道:「看你這副落魄樣,這些給你,」正準備將銅幣推到他的懷裡,隨即轉念,自己留了二十錢﹔又看見手上的捏麵人,也就一併送給了他:「還有這個。」
  那書生尷尬一笑,點了點頭表示謝意。月鄞覺得沒有理由再繼續待著,便離開了小巷。
  巷外仍然像適才那般人山人海,但卻鴉雀無聲。月鄞正覺得奇怪,突然聽得一個熟悉的嗓音在人群的前方響起,她不禁輕輕「咦」了一聲。
  她半推半擠地穿過群眾,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景象立刻令得她張大了嘴,久久不能合上。

  「柒,我回來了……」月鄞回到賣捏面人的小販前,見柒仍站在原處,疲倦地道:「你一定不會相信……」話到一半馬上煞住,她睜大眼,說不出一個字。
  柒正忙著挑選自己喜歡的捏麵人,聽到月鄞的語聲,立刻轉過頭來:「嗯?」手上仍拿握著一隻隻的小人,臉因為喜歡而微微發紅。
  月鄞愣了愣,立即作出反應。「好、可、愛!」她叫道,眼睛也變得閃閃發亮:「柒,我可以吃了你嗎?」一邊說,一邊撲上,柒趕忙閃開。
  「妳、妳吃錯藥啦?」柒慌亂地道,把雙手放到背後,藏起了捏麵人:「對、對了,妳剛是去了哪裡?」說話結結巴巴地,極力掩飾著自己方才在做的事情。
  月鄞忍住笑意,道:「遇到之前認識的一個人,然後……」她頓了頓,才續道:「看到了令人震驚的畫面……」她打了個寒顫,顯然不想繼續說下去。
  「什麼啊……」柒不解地道,不過隨即轉念:「算了,也沒什麼好逛的,我們回去吧。」他將捏麵人取出,還給小販,轉身便走,心裡卻還是念念不忘著那些小人偶。
  因為之前取了一隻捏麵人,月鄞把身上剩下的二十錢付給了小販,然後隨著柒回到客棧。一進門,就看見忙東忙西的小二們,堆積如山的碗盤,以及坐在正中間,狼吞虎嚥的旎旎。
  月鄞嚇得退後一步,問道:「這……這是怎樣?」她不能相信,旎旎一人竟能吃下將近十人份的餐點。
  「盤子跟碗。」柒簡略地答道,覺得自己是在說廢話。他隱約有了不祥的預感。
  「小客倌,」掌櫃走近,慌亂地對兩人鞠躬道:「我們知道您們付得起,才給那位姑娘吃的,沒想到……」他不知該如何接下去,只是擔心得冷汗直冒,看來這家店快要難逃被吃垮的命運。
  就在這時,紋錦也跨進門檻。月鄞正想求救,一回頭,赫然見到紋錦正喜孜孜地,捧著一大堆新衣。她無言,卻立刻聽得柒大叫一聲「哇啊」,不敢置信地問道:「這是哪來的?」他懷疑地上下掃視著紋錦的臉,道:「該不會是用了錢囊裡的錢吧?」
  紋錦還沒答話,月鄞就猛然搖頭,搶著道:「不,我可以證明她沒有……」見柒的目光轉向自己,她白著臉,顫聲道:「因為我親簡看見她把一件三千的衣服殺到三件五十……」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。
  柒呆然,紋錦則是一拍胸膛,驕傲地道:「兩百年的殺價女王可不是當著玩的!」
  她看看僵在當地的掌櫃,又看看仍在大嚼著食物的旎旎,立刻瞭解發生了什麼事。她為難地想了想,對兩名孩子問道:「我身上沒錢了,你們那邊應該還有剩吧?」
  柒望向心虛的月鄞,月鄞望向空空的錢袋,嘿嘿乾笑了兩聲。
  紋錦嘆氣,手向隊伍的積蓄伸去,柒卻趕忙阻止:「不行,別用那些錢!」
  掌櫃沒有辦法,只好道:「事到如今……」

  「守財奴!」月鄞不滿地嚷著,手上搓著盤子。
  柒立刻回嘴:「這才是理財之道。」然後將洗好的碗盤疊成一疊。
  紋錦一邊用抹布抹著仍滴著水的廚具,一邊感嘆著:「還是逃不過洗碗的命運嗎……」
  旎旎將所有洗過的東西放回架上,嘟著嘴埋怨道:「這樣,肚子又開始餓了……」
  「妳閉嘴!」三人不約而同地叫道。
  在吵鬧聲中,掌櫃的怯生生地探頭進來,道:「客倌們,可以休息了……」眾人一聽這話立刻安靜下來,掌櫃也因此鬆了口氣,接著道:「方才有位爺代您們付了帳,一共三百四十錢。是個書生,相貌記不清了。」見到他們古怪的表情,他忙加道。
  月鄞輕輕「咦」了一聲,想起了今天遇到的那人。柒注意到了,在一旁問道:「怎麼,妳知道那人是誰嗎?」月鄞卻搖頭,否定了。
  「不知道……」她道,又不確定地重複了一次:「應該不知道吧……」
  柒雖然滿腹疑竇,但也沒再追究。

  夜晚,街道變得冷清。家家戶戶都閉著門在過年,屋內燈火興旺,屋外卻是漆黑一片。屋內盡是溫暖的笑鬧,屋外卻只存在著淒涼的風嘯。
  「我……」書生蹲坐在小巷裡,冷得直打顫,自言自語道:「為什麼我要當這種好人?」苦笑在臉上抽搐,飄過的一片落葉更顯得他的落魄。
  他抬頭望天,這時初一無月,滿空烏雲。他嘆息,喃喃道:「不過,她也一定會要我這樣做的吧?」他轉動著手上的捏麵人,看著那小女孩旋轉,再旋轉。
  「如果她還在的話……」

─────

後記:
遲交的春節賀文……(心虛笑)
比起來,這次這篇好像沉重多了?(汗)
在半睡半醒之間寫出來的,品質不敢保證。(←不負責任XD)
再祝大家新年快樂,大大發財~

─────

附錄 幕後情形

  葉子:嗯,在此聲明,剛開始那段絕無特別意義……
  (瞬間被所有人KO)

  路人甲:哎喲!我的頭!
  月鄞:這就是自由式的奧義!

  紋錦:俺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第一殺價女王!前無古人後無來者,兩百年來連續奪冠,破吉尼斯世界紀錄!
  月鄞:這個,喔,啊,紋錦夫人凍蒜~

  柒:捏麵人,我一定會回來的……(淚)

  掌櫃:天啊,讓我死了吧,那賣衣的可是我姑姑的嫂嫂的鄰居的同學的弟弟的媳婦的表妹啊~~

  月鄞:元宵元宵,我要看元宵燈會!
  柒:還不就只是一堆裝著火的容器而已……
  旎旎:火!哪裡有火?!
  (嘩啦啦啦──)
  這次,就沒有人能救了……

─────

貳零零伍年貳月拾貳日 壹稿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kirihitoh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